那場審判持續了多久他已記不清,只記得全程他都如同局外人一般。十一位高級驅靈師在他的罪名上幾乎達成一致,他們認為是他殺了東方,目的是為了將東方的魄種據為己有。他那時才知道傳言是真的。
在學院的驅靈師以及靈使之間私下里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通過某種非法的途徑可以使兩個或以上的魄種互相融合吸收,擁有兩個及以上魄種的驅靈師及靈使會擁有更為強大的能量。但事實上沒有誰見過擁有兩個魄種的人,雖然有這樣的傳言,但其實大家并不相信這會是真的,因為沒有必要這樣做,大家的生活都很和睦,工作也稱心,擁有更強大的魄種便意味著要接受更繁重的工作,而且難保不被人發現,因此傳言只是傳言而已。況且學院明確規定禁止私自剝奪他人魄種,一經發現必剝奪其身份,驅靈學院的考核相當嚴格,沒有誰會為了這不切實際的傳言去冒險。火弦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內容,具體的并不清楚,東方相信學院所有成員都有高尚的素質,他覺得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沒有人會這么做。
但這種無稽之談卻成了火弦的殺人動機,他沒有辯解的機會,有人提供了一些證據,證明火弦似乎與某種暗地里的非法交易有關,正是那些交易的直接責任人提供了線索,讓他們直接認定火弦就是謀殺東方的兇手。材料的內容并沒有給他看,似乎他并沒有資格去看那些材料,只在驅靈師間進行了傳閱,他們看完后紛紛露出了憤怒而又不可置信的表情。直到現在火弦也不知道他們所說的非法交易到底是指什么,是真還是假。
又有一些人提供了證據,證明他對東方一直不滿,或者說對學院一直存在不滿的情緒,他在學院建立之初做出的那些諸如抓傷驅靈師、破壞房屋、焚燒建筑等等這些行為又被提了出來,還包括他一開始被東方救下后抓傷東方的事情。那個叫夏桑的高級驅靈師叫囂聲最強,也是他最堅決主張毀滅自己的魄種。他總覺得似乎見過這人,后來他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抓到他并且要殺了他的人。
“毫無疑問,我們面前的這一位靈使貍一直以來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開始也是為了生存才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利用了東方青木的善良之心,偽裝起自己的險惡用心。在學院生活的漫長歲月并沒有改變他的內心,他時刻都在想著復仇。他參與了那些交易,前不久剛抓獲的責任人證實了我們的想法,不只如此,他的全盤計劃我們都清楚了,他的目的就是奪取東方青木的魄種并據為己有,以后會不會再有什么更可怕的計劃也不得而知。不巧的是他的行為被發現了,護衛隊及時趕到并救下了東方青木的魄種。護衛隊的證言也說明了這一點,為了得到魄種,他打傷了衛隊成員,追隨魄種而去,種種跡象表明,他的目的就是東方青木的魄種。”
夏桑當時的言論他還記得清清楚楚,他還記得夏桑當時的表情,那種認定了他就是兇手的如刀劍一樣銳不可當的目光,還帶著一些輕蔑。
“可笑的是,我當時極力主張抓捕,但在坐的各位卻猶豫不定,說什么沒有證據,沒有動機,還有什么說東方青木之死或許與靈使貍無關,按照法規不應干涉靈使去留。若不是那被抓獲的非法交易責任人或許他一輩子都要逍遙法外,東方青木,我們的朋友和親人就這樣枉死,而被他救下卻又恩將仇報將他謀殺的這只野獸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若不是我們抓到了非法交易的責任人,可能永遠都無法還原事實真相。這只野獸從未被馴服過,我覺得有必要限制學院動物系靈使的數量,在我以往的研究中也發現動物系靈使的靈魂波動幅度也遠高于植物系靈使……”
夏桑瞧不起他,他知道,不只是他,夏桑看不起幾乎所有的動物系靈使。很奇怪的是當時他心里并沒有太多的波瀾,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東方青木不愿意待在本部的原因,那個所謂的非法交易責任人的證詞不知具體是什么內容,也不知道是否真實可信,但都不重要了,他明白,這些人要他死,要他償命。
關禁閉的那段時間他已經想明白了,但審判日來臨之時心中卻總還抱有一絲僥幸,希望事情會有轉機,或許他可以辯解一兩句,或許他們會相信他,他暫時還不想死,陳曦還未長大,東方的魄種仍然有危險,審判會上他想再努力一把,爭取把處罰的日期推到陳曦返回學院之后。
在押送的路上,他還抱有一絲不確定的希望,但這一切都在審判開始之后消失了,因為他始終處于禁言狀態,聽到夏桑的陳述后他更加確定自己必死無疑,回收或是毀滅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陳曦完全不記得自己,縱使自己的魄種可以重生,那也是換了一個人了,跟毀滅相比并沒有什么區別。
后來夏桑又說了什么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因為大廳里又吵了起來。吵鬧聲在他耳朵里嗡嗡地回響著似乎要把腦殼震開,他感到了一絲悲涼,就是在那時他忽然想起來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事,他從哪里來?他是誰?但只是一瞬間,這種想法就消失了。
因為他忽然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第三種選擇也要納入討論范圍。”有誰不慌不忙地這么說道,聲音低沉略帶沙啞,很明顯是老人的聲音,他好像在哪兒聽過。
這一句話在一團吵鬧的人聲中似乎并不值得引起注意,他因為性命攸關而留意到,但其他人呢?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他跟著其他人的目光搜尋著聲音的來源。這才看到審判席正中央的位置原來坐著一位白發老人,那老人的頭發亂蓬蓬的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戴著一副圓框眼睛,眼神稍顯疲憊,身上的衣服是研究所的銀白色長款制服,衣領上還有幾滴墨綠色的液體痕跡,被看到的時候老人還打了個哈欠。
這就是穆羅院長了。
但他也是剛剛才留意到這老人,之前完全沒注意到。
“我這兒還有一份報告,或許你們都沒留意到。按照他本人的證詞,離開學院后他找到了東方魄種的繼任者,因為魄種一直被靈滋擾,他為了保護魄種并沒有直接返回學院,而是選擇留在那名繼任者身邊。分析顯示他并沒有說謊,我們在那名繼任者的身上探測到了東方的魄種,而且,這位靈使也受到了很大的創傷,應該是在驅靈過程中所受的傷。”
接下來討論的方向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有人對那位非法交易責任人的證言提出了質疑,但夏桑卻非常肯定證言無誤。他依然沒有發言權,但他知道希望來了,他的形象也從謀殺者逐漸往保護者靠攏,或許應該再深入研究一下那位非法交易責任人的證言,那樣他的罪名就可以洗脫了。但顯然高級驅靈師們并不愿意在他身上花費太多工夫。他們選了一個折中的懲罰措施:繼任者返校之前他都沒有自由活動的權利,在此期間他的靈魂要接受返修。
靈魂返修,其實是一件可怕的事,因為你不知道你丟掉了哪些記憶。
他并無意做深入的思考,當初若不是穆羅的話,他也不會有現在,穆羅救了他。他看的出來,穆羅的一句話抵得上一個高等驅靈師協會。
穆羅正微笑著在臺上說著什么,看上去非常親切,他看著臺上那個衣著整齊儒雅的老人,心底涌上了一些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