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鯪鯉有一個成年人那么大,他側躺在地上,雖然四肢抻開著,但卻并不是因為舒適。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仿佛正在經受極為痛苦的事情,他的呼吸粗糙而又絕望,粗糙是因為脫水,氣流經過呼吸道猶如穿過干燥的風箱般粗糙;絕望是因為他的呼吸聲呼多而吸少,仿佛只有出的氣,而沒有進氣。他鼻頭已經干裂,鼻息滾燙。花蔓蘿查看他的眼睛,眼球水潤,而結膜水腫,看上去雖然水汪汪的,但那瞳孔在光線的刺激下反應卻并不靈敏。全身的鱗片像是老樹皮一樣粗糙,沒有一絲光澤,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那些黑色的死亡之氣便是從這些小孔中散發出來的。
花蔓蘿跪下身去挪動了鯪鯉的身體,使他保持相對舒適的側臥狀態,然后她就將手覆在了鯪鯉的頭上。如同先前治療暗影時的情況一樣,花蔓蘿的掌下發出白色的光芒,她專心探索著鯪鯉的身體。在他的身體里,鱗片,皮膚,肌肉,甚至是血管周圍都分布著細小的黑蟲,它們貪婪地侵蝕著他的身體,以他的血肉為食,花蔓蘿似乎都能聽到它們在吵吵嚷嚷地交談,她的力量還不夠,但她想盡力看到更遠更深的地方,看看鯪鯉到底病到了怎樣的程度。她的靈魂延伸分化出細長的觸手,沿著血管與肌肉穿行,那些蟲子產下的卵就包繞在肌肉血管之間,血管外壁不再光滑流暢,除了蟲卵,那些成蟲,像是蠕蟲的樣子,也在貼著血管移行,有些地方的血管甚至被擠到變小變窄。她用靈魂的觸手抓起了蟲子將它們從血管壁上拿開然后收集起來,她想要看到更深入的地方,但因能力有限,她的行動很緩慢,且無法同時伸向各處,所以只能慢慢在鯪鯉的體內搜尋,靈魂觸手可及之處皆是蟲子與腐肉交織的景象。紫黑色的血塊還有黃綠色的膿液散在分布,其間是繁榮的細小蠕蟲在努力繁殖生存。
很快,花蔓蘿就撐不住了,她并沒有能力一次性將鯪鯉體內的病灶清除干凈,或者說,僅僅只是探查就足以耗盡她的能量,但她還是盡力稍微清除了一些位于血管和肺部的病灶。在她倒下的前一秒,黑月扶住了她。這是黑月第一次直面醫師的直接治療,雖然那鯪鯉仍舊是先前的模樣,但黑月聽到他的呼吸已經比之前瓶順了很多。
花蔓蘿展開了她的右手,一堆細細密密的黑色液體在她的掌心蠕動并變形著。
“這是什么?!”黑月看著花蔓蘿的手掌問道,“你受傷了嗎?“
聞言陳曦三人也走進了柵欄內,三人看到花蔓蘿的掌心后也是一愣。但那黑色的液體并不像是血液,更像是某種活物。
“我沒有受傷,這些就是他體內的蟲子,它們很小,也很多,幾乎占滿了他的身體,身體里到處都是膿血和蟲卵,以我的能力,沒有辦法一次性將他體內所有的病灶都清除干凈,我剛剛只清理了這么多,現在我應該怎么處理它們......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
黑月搖搖頭,“您在說什么蟲子?我看不到它們。我只看得到他身上的洞,我知道他被寄生了,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蟲子。”
花蔓蘿盯著那一團在掌心中蠕動的液體,她能感覺到那些蟲子的叫囂和不安,它們在努力往她的手心里鉆,她的掌心不斷傳來點刺般的輕微痛感,若不是她有所防備,或許那些蟲子就會長驅直入進入她的皮下。忽然間她有了主意。
“老板,你這里有酒嗎?”花蔓蘿問道,她坐直了身子,黑月也放開了她。
“多得是,你要哪種酒?果酒?谷酒還是花酒、蜜酒?”
“要最濃最烈的酒,那種可以燃燒的酒。”
“稍等,我這就拿一壇過來。”話音還未落,黑月便從柵欄中走了出去,很快,他們就聽到外面傳來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花蔓蘿握著自己的右手,感覺到有些疲憊,陳曦看到她的臉色又蒼白起來,忍不住又擔心起來。
“是不是很累?”陳曦問道,“他還有救嗎?”
花蔓蘿搖搖頭,陳曦不明白她的搖頭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沒有救,還是不知道。
花蔓蘿不能再說話了,她必須節省力氣,畢竟那些蟲子還在不知疲倦地攻擊著她的手心,她無法分心跟陳曦解釋太多。如果自己的力量能夠再強大一些,或許可以肯定地告訴陳曦這鯪鯉還有救,但現在她不敢這么說,說實話,她剛才甚至都沒看到鯪鯉被蟲子侵犯的邊界在哪里,是筋肉之間還是骨肉之間,鯪鯉的腸胃、大腦她都還沒看到,她今天只看到了心肺,肺中已被蟲子侵染,但心臟暫時還算完整無損。
“或許還有救。”花蔓蘿說道。
黑月很快就拿了酒回來了。按照花蔓蘿的指示黑月將酒倒在了碗里,接著花蔓蘿就把掌心的那團黑色液體轉移到了碗里,那黑色的液體就像石油一樣飄在了酒的表面,但仍是聚成一團變形并蠕動著,活像一塊被賦予生命的黑色破布片。然后花蔓蘿讓火弦點燃了碗中的酒。
當火焰在酒碗中燃燒時,所有人都看到了最為怪異的畫面,他們忽然看到那黑色液體像被點燃的鞭炮一般劈啪作響,還有火花閃爍,碗中傳來尖利而又低聲的嘶嘶聲,像是在哀嚎和慘叫的聲音,緊接著,碗里忽然竄出一條黑色的蠕蟲,足有筷子那么粗那么長,它拼了命地往碗外逃竄,痛苦扭曲掙扎著,卻又好像被牢牢釘在了碗里掙脫不了,接著就在眾人的視線中化為了細碎的粉末,然后消失不見。碗里的酒又燒了好一陣,當火焰熄滅,酒碗里什么都沒留下。
“剛剛那是什么?”黑月揉了揉眼睛,他的視線在眾人的臉上輪流過了一遍,“剛才你們都看到了嗎?那黑色的像蟲子一樣的東西,我在墮落山已經將近一百年了,還從未見過那樣的東西,那到底是什么?你又是怎么......”
不止黑月,所有人都不解。
“我也沒有見過。”火弦說道,“醫學上的事情我并不在行,尤其是這種寄生蟲。你也沒學過這些,但你好像對這些都很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小花是很努力的人,她已經看完了她權限內的所有醫學書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暗影解釋道。
“我看到了他體內的蟲子,但這種蟲子書里并沒有描述,我只是推測覺得它類似于寄生類,至于酒,那也是根據書里的描述進行的操作,你們以后也要注意,不能過多接觸他,以免被感染。我需要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
花蔓蘿看著黑月,問道:
“老板,你能允許我住在外面那間房里嗎?這里的衛生條件比較差,我需要做一次徹底的清潔消毒,還有他,我要給他做一些清理,這些對他的病情都有幫助。”
黑月爽快地答應了,不止如此,他還表現得相當開心,花蔓蘿寫了一張紙條,紙條上是她需要的一些物品和用具,黑月承諾他會準備好那些東西。在花蔓蘿留下來照顧鯪鯉的時候,火弦帶著陳曦和暗影趕去了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