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黃良兄的屋子可破了,我們去的時候他正踏著梯子準備補房梁……顫顫巍巍的,像隨時要掉下來般,還是小虎幫忙補的屋子。”
“孟博兄原來母親也去世了,家飯食是他和妹妹輪著做的。他做的也不好吃,他妹妹看見藍子可是松了口氣,道可以不用吃兄長做的,太好了。”
“……”
就像每一個急于得到家長夸耀的人類孩子,一進門,小胡樂噼里啪啦就倒了一筒豆子。
胡安安耐心聽著,時不時溫言幾句,將小家伙夸了夸,連小虎也沒落下,喜得兩小家伙湊在一起傻樂。
因是太忙了,累了一通,胡安安不想再做那些個復雜的東西,晚上就煮了臊子面。
臊子面,也稱打鹵面。
它是唐朝時款待客人的佳點。相傳,蘇東坡在陜西為官時,特別喜食這種面條,并寫下了對它的贊美詩句:“剩欲去為湯餅客,卻愁錯寫弄獐書。”
做臊子面,最為重要的是臊子湯。
都是愛吃肉的,胡安安便打算做個肉臊子。
這豬肉,要選肥帶皮的那種,還不能太肥,須得七分瘦三分肥。
選好后,將肉切成小碎片,薄薄一片,拿起一看,透的可見光。
起火,入油,不斷攪拌翻炒。
烹制時,火勢頂頂重要,不可過急也不可過緩。太猛,太旺則肉可能炒老了或炒焦了,辣椒面烤糊了影響湯的色澤;火候不夠,肉不熟,肉的腥味去不盡,而辣味滲的太深。只有火候控制住,肉鮮、嫩、辣,而油鮮紅光亮而不是很辣。
大虎這方面掌握的很好。
等豬肉臊子炒好后,胡安安又另起一鍋,在鍋里倒少許菜油后用大火燒,等油熟之后將備好的姜末倒入油中,然后在倒入食鹽、調和面、在倒入食醋后,用勺子攪直至鹽化開,再倒入開水后,用慢火燒,讓湯繼續翻滾……
一通忙碌之后,胡安安招呼眾人開飯。
做好的臊子面顏色鮮艷,氣味濃香,叫眾人一通好食。
吃飽喝足,小虎愜意地變出了原身跟在大虎后頭。嚇得小胡樂兩股戰戰,幾欲暈厥。
胡安安也是無奈,小胡樂是只普通的狐貍精,還只有一半血統,比之尋常妖怪,更敏感些。
雖平日與小虎玩耍熟了,人型時慣常嬉鬧,不見陌生。但,僅限人型。
一旦小虎現出原形,就不由自主地發抖。蓋因血統之故,胡安安試了諸多法子也無濟于事。
比起人形,妖怪們自然覺得原身舒服,這與修為并沒有多少關系。
大虎怕嚇到胡樂,一直刻意控制自己,極少顯形。小虎總歸年歲小了些,偶爾就忘形。因他不在人前現出原身,胡安安也不拘著他。唯獨苦了小團團。
好在見的次數多了,小胡樂慢慢適應了些,不再動不動昏厥。
過個片刻后,終是止住自身顫抖。
恩,就是離小虎遠了些,離了大半個院子遠。
今晚的月光不錯,胡安安扯了小團團,揪著他耳朵不讓睡,安置在樹頂去吸收那月之精華——她總覺得只要修為上去了,定能克服血統本能。
捂臉,小家伙苦哈哈地打著哈欠。
胡安安這般的神獸是不需要睡覺的,只是她當人慣了,堅持每日入夜定睡。偶爾曠上幾天,也不覺困。
小半妖就不行了,現出狐貍樣來,堅持照了半宿月光,偷偷摸摸瞄眼貌似沒注意到自己的阿姊,砸吧砸吧嘴邊,閉眼睡覺去。不時動動耳朵,似乎在警惕周圍動靜。
胡安安嘆氣,天資不好,人又懶惰,若不是有自己護著,這小狐貍早被嘴饞的大妖吃了。
也不知狐貍父現下在哪,總也算不出他位置所在。
自己的修為也是淺了點,壓制百妖全靠狐貍父的人情,和她的血統支撐。
黑水涯里的妖怪都只當她是繼承了龍脈的金蛇,誰都沒往龍族身上想。
因那偽龍一族最是護崽,萬不會任由小龍流落在外。
胡安安知曉在世上已無自己族人,后續誕生的那所謂龍族,其實是天道用一條祖龍的部分肉身摻雜其他東西制成,有形無質,算不是同族。
類似而已!
聽聞那龍族自號真龍,作為僅存的真龍,胡安安不知那些個偽龍會是把自己當成祖宗看,還是妄圖抹去自己存在,好堂而皇之繼續宣揚自己‘真龍’身份。故而,一直小心翼翼隱瞞自己的龍身,自能化形后再也不曾現出過原身。
狐貍父一度以為是那雀鳥嘲笑她獸型丑陋,她才傷心地不愿意讓人看見獸型。為此,特特扒光了幾次那雀鳥的毛,誰讓她敢嘲笑自己乖女。
思及往事,小龍有些傷心。
月亮漸漸隱去身影,旭日東升,新的一天來了。
煎、炒、蒸、煮……一日日在后廚里度過,‘有家’食鋪門外張貼了榜子,道是要招一名廚子,來了幾名,就趕走了幾名。
胡安安對外說是不太合適,怎么個不合適又不曾細明……也不好明說,她想找個會廚的妖怪。一群妖怪里夾個人類,行事多有不便。
因她送人走時都增了一貫銅錢,并一些吃食,旁人問起,那些個廚子都說了些好話,只遺憾自己未能入得胡安安的眼,不曾生事。
隨著有家鋪子名聲外傳,店里亦引來了幾波地痞無賴。見到胡安安顏色,心生齷蹉,尋機生事,想調戲妹子。
碰上這樣的惡客,胡安安冷笑著命大小虎往死里揍,只消留口活氣丟出去。
有那被揍的心有不甘,養好傷又召集一幫人馬要來砸店。無論來多少,都被大小虎打了出去。
有些心思深的,找了人來事先吃了藥再去鋪子里買食,想陷害栽贓一番。不料胡安安早防著,任人胡攪蠻纏就是不賣。以至于那個人藥性發作露了餡,險惡用心被宣揚出去,平白吃了苦頭。
再有,與那官吏夾親的,使了銀錢引穿官皮的來找麻煩,不由分說就想要給食鋪的人帶上枷鎖。
胡安安眼也不抬,吩咐一通揍了,然后捆上丟到那郡太守家面前,留下字書,道是其若不能管教好手下再做那欺魚霸市之行,她不介意連同太守一起揍了,然后丟到御史家門口。
便是為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著想,郡太守再惱,也只能對著那幫鬧事的發——今圣人可不是糊涂的,容不得為官者不為民做主,反倒欺壓百姓。
如此幾番,街坊四鄰原是想幫忙,竟發現搭不上手,反瞧了幾次熱鬧。因胡元娘是個女子而隱隱產生的輕蔑心理,隨著這些事消了個干凈,不敢再小覷。
漸漸地,大伙提到有家的美食時,都要提一提里面的人。大小虎的兇名伴隨著胡家姐弟的美貌,逐漸傳開。來鬧事的人,跟著消聲滅跡。
生意重新走上正軌,有家食鋪里的氣壓卻越發低了——轉眼過了十日,熊吉還是沒有回來,先頭兩天還傳了消息,道是自己偷偷跟著女鬼的主人來到了某個叫紅楓鎮的小地方。后面就沒了音訊。
胡安安看著跟沒事人一樣,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心底則十分浮躁。
不知為何,她心底總覺得不安,原以為是那小熊,算了幾次,都顯示熊吉好好的。
讓她牽掛的,除了這一個,就剩下狐貍父。
卜了幾次,照樣顯不方位。卦象顯示他被困在某個地方,性命暫且無憂。
胡安安不由想,是不是狐貍父受傷了。性命無憂,不代表沒其他事。
奈何連人在哪都不知道,想要救,都沒法子。
這一日,一個外地來的客商點了道胭脂鵝脯。
因鋪子里沒準備鵝肉,胡安安便讓小虎去了隔壁香鋪。那史家養了幾只大白鵝,據說平日里多是她家兒媳在照料,養得很是精心。
沒想到史家人還不肯賣,道是養來給自家小兒食的。
沒辦法,小虎就用了障眼法,然后又那縮地成寸的術法去了趟集市買了只大白鵝回來。
他先是將鵝宰殺,褪毛洗凈,才給了胡安安。
要做這胭脂鵝脯,須從背部用刀開膛取出內臟,洗凈后用刀從脖頸處割下,將鵝體剖為兩半。
才拿起刀,胡安安莫名開始心慌,一刀下去險些切到自己。
大虎嚇了一跳,忙接過刀,道是“我來吧。”
她也不爭,隨手遞過去,摸了摸快速跳動的心臟,臉色有些不好。
“元娘可是累到了?”大虎一邊處理鵝,一邊注意著胡安安的動靜。
搖頭,眉頭深鎖,胡安安說了句“沒事”,勉強鎮定心神去做菜。
處理好的大鵝入鍋內加水燒開,煮盡血水,撈出。隨即另起鍋加水、鹽、黃酒、蔥段、姜片、桂葉、蘋果等煮至脫骨(保持原形狀),取出骨即成鵝脯。
之后將鵝脯置鍋中,加入適量清湯、白糖、蜂蜜、鹽、紅曲粉入味,待湯汁濃時淋入少許香油即成。
光是一只鵝入盤有些不好看,胡安安取了段黃瓜,打算雕成蓑衣圍邊。
還未做,身形一頓,繼而眼冒金光,身上忽冒出一道幼龍虛影。
“不好,阿吉出事了。”胡安安脫口而出,心中焦急冒火。
廚房內,頓時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