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有事,胡安安頻頻望著天色,恨不得天立馬就黑了才好。
“山主既然著急,為何不施了術法隱身進那史家?”小虎不解,歪著頭問。
胡安安:“……”她能說她忘了么?
總歸是做過人的,那些個仙家術法時常被她忘在腦后。不過說來,傳承記憶里一直將那些個術法視為小道,明確標記了唯人類才需用這些個道術。
道是龍族生來體格強健,其身軀自為神器堅固無比,世間少有利器能戳穿。且生有神通,有翻江倒海之能……諸多介紹,胡安安翻譯過來就一句“龍族渾身是寶,須小心被人剝皮抽筋。”
撓頭,胡安安干脆倒了一句“忘了,”倒也不忌諱被人,額,妖,笑話。
不過,大小虎亦沒膽子笑她就是了。
“可要屬下代勞?”大虎恭謹地發問。
胡安安不曾真將他當成下屬看待過,更像是對待朋友或家人,但不為何大虎對她總是自覺把自己擺在仆人的位置。從紅楓鎮回來后,這種現象更明顯了。
她面無表情地招手,示意大虎上前。待對方困惑地靠近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上他的臉頰往兩邊拉。
大虎懵了一下,倒不曾反抗,隨她擺弄。胡安安頓覺好沒意思。
聽聞那史家小兒媳還關在柴房里,既不是女兒閨房,帶上大小虎看熱鬧也不妨事。
小團團鬧著要跟,胡安安一句“隱身術練到什么程度了?”成功將他秒殺。
有家食鋪關門歇業,店主兼伙計進了后門齊齊爬墻。
夜黑未深,路上尚有路人活動。幾妖大搖大擺從他們身邊穿過,躍入史家門。來辦事的鬼差撓撓頭,對著史家門運氣,看來這史家魂是收不上來了。
這些妖不好好呆山上,管人間閑事做甚。
拿出通訊符點燃,青煙燒盡,從地底鉆出個穿黑底紅邊配長劍的鬼公差來。
先頭來的那個鬼差將事情一說,為難地瞅著自家老大:“頭兒,怎辦?這可是獻給紅粉娘娘的供品。”
“呔,什么娘娘,不過是個老不死的鬼婆子罷了。”唾一口,趙吏頗為不屑,“打著救人的旗號去害更多的人,老子就看不上這樣的禍色。真不知我主為何不允我滅了她。”
“頭兒,她又不親自動手,但凡是那害人性命的事都是蠱惑了凡間女子去下手,自在壇上享受供奉,罪孽都叫動手的人承擔了,咱們根本就管不到她頭上。”那鬼差也看紅粉娘娘不上眼,奈何凡人女子將她供上神位,他們又能如何。
趙吏看了眼史家門,見里頭隱隱有金光閃耀,冷冷一笑:“供奉的人后悔撤了祭品,與我們何干。別忘了,我們只管那收魂的事……走了,去下一家。”
鬼差一想也是,逐跟著遠去。
“看清進入那幾妖相貌了么?”
“看清了。”
“下回再碰上他們插手的事都別管,這里頭可藏著真神……有能幫的且幫一把,自有你好處。”
“多謝頭提點……那要不我進去提一提那紅粉娘娘?”
“不必,碰上再說……”
風中隱隱傳來幾句閑談,隨著二鬼遠去,音漸消。
院內,胡安安的耳朵動了動,扭頭望望身后高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這么近的距離,是刻意還是無意?
“山主,怎么了?可是有不妥?”大虎瞥來困惑的視線,跟著望望身后——并無不妥當之地。
“無事。”
胡安安平靜地大步向前,應該是有意的。想借她的手除鬼?
若那所謂紅粉娘娘犯到她頭上,又真如這二鬼所言罪大惡極,她倒不介意伸個手。
柴房里,有一麻衣婦人合衣靠柴閉目休憩。月光下,身形依稀可見。
是個模樣端正的,一身褐色補丁布衣,略顯寬大,身形消瘦,手上青筋可見,面色肌黃,滿身憔悴。顯然生活過得不如意。
胡安安點點頭,大小虎合力施法。一個施下屏障,一人布置環境。
但見一股白霧平地而起,迅速包圍整間柴房。眨眼間景色大變,復不見柴房蹤影,頂頭乃是無盡虛空,腳下曼珠沙華遍開,火色花朵無風搖曳。
大虎復又揚手,好叫那史家媳婦被霧包圍。布置好后,他與小虎相視一眼,見對方躍躍欲試,滿是期待,故而揚唇寵溺一笑,默默退至胡安安身后。
胡安安負手而立,一雙利眼迅速掃描房間。
小虎清清嗓子,凝氣聚腹。片刻后,嘴邊張開:
“史崔氏,醒來!”
一聲厲喝在史家小兒媳耳邊炸響,如雷貫耳,驚得她迅速睜眼。
然,睜開眼,四周白霧茫茫,不叫人見五指,頓教她慌了心神。
“史崔氏,你可知罪?”
又是一聲厲喝,好似從四面八方傳來,令人摸不清位置。
史崔氏臉色煞白,撲通一聲,不由自主跪地,神色惶惶不安,無助地看著周圍。
濃霧忽而退卻,現出滿天諸星,近得仿佛伸手可摘。腳下盛開著如血一樣色澤的花朵,蔓延至天際。
兩股戰戰,她面帶驚恐,想著莫非自己已死,此刻正在那黃泉路上?
小虎無聲裂開嘴邊,這些都是他們早商量好的,下面就該開始問話了。只小虎瞧著好玩,形狀大起,就捏了訣,叫那花叢里慢慢爬出些惡鬼來,欲再嚇嚇史崔氏。
卻聽聞胡安安忽地出聲,高聲呵斥:“汝妻已跪,汝為何還不現身!”讓小虎唬了一跳,傻傻地問了句,“還有誰?”幸好沒傻到底,記得壓低聲線,沒讓史崔氏聽見。
胡安安不欲,視線直盯一側,眼中金光閃爍。
她初進屋就覺有些不對,似有人在窺視自己一行。四下一看,倒瞧見屋內有個模糊鬼影,身形縹緲似散非散。瞧他那情景,不像是故意嚇人,反而該是力量不夠,靈魂即將潰散,只心中或有執念,才叫他勉強維持沒有散去。心思一轉,就有了猜測。
史崔氏忽覺身旁有風刮過,隱隱有聲傳來,努力去聽,卻什么也沒聽見。她扭頭去看身旁,總覺那里有物,然什么都沒看見。
落在胡安安等人眼中,則見到一血肉模糊的青年后身鬼影跪在史崔氏身邊,對著自己等人磕了幾個響頭,道:“還請大人高抬貴手,莫嚇吾妻,她這一生已然過的夠苦了。請放過她吧,有什么事,小生愿以身相代。”
幾句話間身影又開始模糊,泰半化為輕煙,掙扎好一番才重新攏聚出個朦朧人樣來。
小虎直瞪眼,這和商量好的不一樣,后頭該怎么演?
胡安安眼角抽抽,心知自己不該膽怯,讓二妖小覷日后難以管束,但瞧著男鬼凄厲模樣,心頭直發毛——她素來膽小,最怕這鬼了。
故而猶豫片刻,曲指一彈,一道氣勁送入男鬼體內,助他穩固身體。
但見金光一閃,史崔氏定眼一看,身側忽出現名熟悉又陌生的俊俏兒郎,剎那間淚如泉涌,情不自禁撲進那人懷里泣不成聲道:“恒郎。”
史恒低低長嘆一聲,伸手摟住她,目光柔情似水。到底是有外人在,故不曾多言,只對胡安安等人道:“大人有話請直言,小民必定知無不言。”
因自己以后還要繼續與那史崔氏做街坊,胡安安三人刻意繼續隱去身形,又變了聲音,方才問話。
由于心中隱有不安,胡安安又悄然刻下陣法,使了濃霧將自己等人再包圍一層。
仍是由小虎出面,問:“史崔氏,那夜光蛋可是你弄來準備害史家人的?”
自養了那鵝后,史崔氏一直提心吊膽,亦做好了事情會曝光的準備,此刻聽來,只道鬼神要予她定罪,面露凄色,“不錯,是奴家做的,奴家愿罰,還請不要牽連恒郎。他去世多載,此事與他半點瓜葛也無。奴家愿意以命償還史家人。”
說罷,推開史恒,伏地痛哭。
“混說什么,你我夫妻一體,有什么自是要一起分擔。況且此事錯不全在你……都怪我命短,才會令母親遷怒于你。”史恒激動地反駁,臉上亦是愧疚難擋,雖說子不語母過,但若非母親做的太過,又怎么會引得崔氏下了狠心。
他死去多時,本該早進輪回,卻不知為何仍舊徘徊在陽世。親眼目睹了自己去后,妻兒活得如何艱難,每每想起就心痛不已。
待后頭見了妻子的謀算,他既震驚又理解,且痛苦,百般滋味索繞心頭,可嘆無能為力,既無法叫母親善待妻兒,又無力疏解妻子心頭恨。縱然終日在妻子耳邊勸解,陰陽相隔,其妻始終聽不到自己的心音。
好在妻子終究心善,最后關頭幡然悔悟。可嘆她愿意收手,他家人卻被名利昧了心,自要往死路尋。
“恒郎~”崔氏心頭震動,一臉不敢置信。她原以為,自己謀劃害他家人,他必是恨透了自己這毒婦。否則自己為何會時常產生錯覺,聽得他音鈴。
不想,其竟能體貼自己!得如此郎君,即便再受更大的苦楚,她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