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復生走后,胡安安沉默了良久,她咬了咬唇,猶豫問道:“是他干的么?”
“不是。”沈昀青睨她一眼,非常自然地從她手里取走糕點,捻起一塊塞自己嘴里。
“他身上沒有血腥味。”
語畢,露出個嫌棄表情,“不好吃?!?/p>
說是這么說,仍舊一口接一口消滅掉。胡安安伸手要拿,還轉過身不讓。
胡安安給他一個白眼,“不好吃,你還吃?!?/p>
“你怎么會懷疑他?是發現了什么么?”沈昀青裝沒聽見,丟出話題。
胡安安便立刻不管糕點了,秀眉攏在一起,露出副很困惑的神情來:“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原是以為他殺了人,但他身上清清爽爽的,的確沒有血腥味。嗯,酒味倒有些,聞著像清華婺酒?!?/p>
仔細想了想,她肯定的點頭,“嗯,是清華婺酒沒錯。”
沈昀青額頭青筋跳了跳,這都哪跟哪??!
“對了,是鬼怪干的么?”她又想起被自己忘在腦后的某件事,忙又追問。
“不是,是人干的。”沈昀青篤定道。
“你怎么知道的?”
“若真是鬼怪害人,有我在,豈會叫它得逞?!鄙蜿狼嗪苁亲载摰?。
胡安安撇嘴,不作聲。她也很厲害的好么,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死了,她都不知道。
沈昀青瞪了她一眼,不情愿地開口繼續解釋:“厲鬼害人,一門心思只想把人殺掉,哪會有這么多花樣。而且那房里還寫了血債血償、以命換命的字樣,很明顯是有人復仇。那陳海死前被人喂了藥,明顯是兇手自知力氣不足才如此行事?!?/p>
“當然,也可能是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引來其他人?!?/p>
“尸體眼睛睜大,瞳孔收縮,面容扭曲,應是醒著看自己被害死。如此慘狀必然心含怨氣,獄兵是不會收的。當是仍在人世徘徊,不在自己尸首旁,必然是在兇手身側?!?/p>
“客棧內所有人我都看過,身后并無死者鬼魂跟隨,必然是外頭的……那幾個家伙不是說死者是約了人在房里碰面么。說得如此曖昧,當是位女子。想來,又是什么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戲碼?!?/p>
胡安安一聽,思索著大約真相就是如此。又聽沈昀青道,那官員已經知曉此女存在,找到人是遲早的事,頓沒了心思。
“我還有事,你自玩去。”利落起身離去。
沈昀青盯著她的背影,神色深沉——他沒有說的是,雖然不是鬼怪直接下的手,卻也有瓜葛。
胡安安原是想直接出客棧的,想了想,又跑進了后頭廚房。
林復生給了她一些玉露糕,雖說她沒吃全叫沈昀青吃個精光,這禮還是要還的。
決不欠下人情,給天道算計自己的機會。
偷偷握爪,胡安安神色凜然。
與她等時常能窺視到天道意圖的神魔鬼怪眼中,天道就是個小心眼的變態。被它抓到小辮子,可慘可慘了,一個不高興了,就翻出很久很久前發生的你自己都忘了的黑賬,將你捉弄一番,取個樂子。
被捉弄者,往往是傷筋動骨痛不欲生!
下山前,白暨擔心她年幼不知事留下把柄給天道,特意找她吩咐了一通。說了好些妖怪們因為人類的一些隨意之舉而大難臨頭的事,那些導致后續一連串事件發生的源頭,都是些很小很小的,根本無足掛齒的小事。
白暨,也是遭了天道的算計,被困在黑水涯不得外出。
思及之處,胡安安心有余悸——她才不要被關起來!
玉露糕是將天花粉、葛根、桔梗切片烘干后研成粉末,和綠豆粉、白糖加水適量拌勻制成糕狀蒸制而成,味道香甜可口。
那林復生不食,許是不喜甜,倒可做些咸味點心。
仔細思索了會,她決定做些蟹黃殼。
蟹殼黃是用油酥加酵面作坯,先制成扁圓形小餅,外沾一層芝麻,貼在烘爐壁上烘烤而成。
又稱火爐餅,最早的時候是一種用干菜和豬肉丁作餡的小燒餅。因經火爐烤熟后,形如螃蟹背殼,色如蟹黃,故得此名。
后經過發展,花樣漸多,餡心分為咸、甜兩種。咸味的有蔥油、鮮肉、蟹粉、蝦仁等,甜的有白糖、玫瑰、豆沙、棗泥等品種。
剛好這家廚房有烘爐,可叫她做。
蟹殼黃和面時很有講究,除了加水還要放入素油,而且不是一點點的素油,要把面團和成烤熟了會起酥層的亮光光的生面團。
其口味上之區分也不是伴隨在面團里的,是把糖料和精鹽拼了少量面粉用油攪拌成甜咸酥油面醬。
胡安安不怕被人學了去,做的時候并不背著人。見廚娘有心想學,還特意放慢了速度,指點她各中竅門。
這家的廚娘是掌柜的妻子,算了應是老板娘。見胡安安如此大方,心中激動,暗自決定要免去胡安安幾人的一切花用。
莫看這只是道小點心,等她學會了放店里售賣,那可是條源源不斷的財路,日后亦可傳子孫。相比起來,那點房錢就不算什么了。
東西備妥以后,胡安安把分均勻的小面團包進不同口味的酥油面醬,按成各自的形狀,多多的灑上白芝麻,貼進爐壁。
不多時,廚內生奇香,味濃烈,傳至外頭。
胡安安取出蟹殼黃,望著廚娘,未及笑語,一只大手從后側伸來,不顧燙熱,二指捻起一只往后縮。
胡安安面露無奈,扭頭望去,果是聞香而來的沈昀青。
剛出爐的蟹殼黃香味撲鼻,咬一塊既酥又脆,層層剝落,滿口留香,其味雋永。
有人寫詩贊它“未見餅家先聞香,入口酥皮紛紛下”,能存放一周而不壞。
胡安安烤了幾爐,甜咸口味都做了些。揀一碟咸味的,叫廚娘使人給林復生送去,當是還了他那包玉露糕。
又裝了些兜走,另有用處。
余下大半被沈昀青霸占,縱然接連遭白眼亦不放開。
胡安安瞪他,自第一爐出鍋后這家伙就在廚房里生了根,怎么都攆不走。吃一個,裝一個,一轉眼就擼空了盤子。要不,她也不至于連做了好些。
出了客棧,胡安安沒有目的地胡亂逛著。
白日的江城很是熱鬧,且家家戶戶門口擺著應季鮮花盆栽,門前栽種著花樹:石榴花、梨花、喇叭花、桃花、玫瑰花、月季、野杜鵑、牡丹花、槐花、梔子花、洋槐、蘭花、丁香、海棠……叫上名的,叫不來的,一堆一堆,一簇一簇,繽紛奪艷,猶如來到一座花海城。
夜間若有似無的芬芳,此刻嗅來,越發明顯,醉人心魂。
胡安安眼睛亮了亮,腦海里一連串菜名在飛轉,滿心滿眼都在念著怎么把枝頭上的鮮花變作美食。
花色雖好,總留不住……吃下肚來,才不算辜負這大好花景!
縱然理歪,卻是胡安安最真實的想法。
這江城中最多的還是石榴花,此花被譽為五月的花神。想也是,古人重子嗣傳承,因石榴剝開后內藏百籽,就視石榴為多子多福的象征。石榴花,自是被冠上好名。
據說江城花神節一是要比誰家的花種的更好看,品種更珍惜。二是比誰家女兒用石榴花做的菜味道更好,更受歡迎。
前者胡安安沒有興致,后者倒是有些興味。
石榴花可食,味道欠佳。食之,能美容,能祛體內寄生蟲。當然,這指的是一般的石榴花,觀賞性的不可食用。
不知道江城的人都想出了什么好菜肴來,這食比放在最后一天,若到時她還不曾離去,且可觀上一觀。
一路走一路瞧,城內店鋪所售之物多與花有關。
想著蛛娘等女妖愛美,胡安安買了許多胭脂水粉熏香,不拘什么品種,瞧著不錯的,都買了些。帶著東西不方便逛,又不能堂而皇之塞空間里,她干脆付了錢,叫店家送去客棧,找沈昀青簽收。
左右這家伙找了借口偷懶,不會離開客棧,幫她簽收一下,亦可。
走前再裝了兜去,就算有人懷疑,亦找不到她身影。
這么一想,越發覺得好主意。干脆,有了看上眼的,全部買了來。江城花多,她趁機多買些可入食的花,不拘干的鮮的,都要。
城中售賣的那些個花簪子、金銀玉木質釵、步搖、華勝……等頭飾皆以各式花朵為造型,間或引有蝴蝶、蜻蜓、蜜蜂等小動物,造型別致有趣。畢竟是女嬌娥,看見了哪還走的動,撿喜歡的都買了些。
布莊也進去瞅了瞅,挑了些汴州城沒有的花色布買了。
胡安安買的高興,店家賣的高興,被迫當簽收員的沈昀青黑了臉,渾身散發冷氣,叫前來送貨的伙計們提心吊膽。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胡安安再掏錢,一摸口袋,空了!撅著嘴,覺得略掃興。
意猶未盡地盯著中意的首飾看了響,她悻悻然打道回客棧。
今日她在外頭逛了許久,于路上碰到的小精怪們都打了招呼。為讓它們盡力,每遇上一處,就送出幾個蟹殼黃。
想來,小天狗當能從它們口里知道自己過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