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精飯是什么?
香露飯又是什么?
馮大娘滿眼茫然,這些名兒她聽都沒聽過。
玉蘭豆腐,分開來她都知道,合在一起,她就懵了。
瓶兒雞,應該是用雞做的吧,怎么喚這個名?
尷尬的笑,笑的尷尬,馮大娘硬著頭皮說,她家只有粗茶淡飯,沒有這些精巧玩意。
不想,蛛娘特迷茫特天真地回了一句,她沒說什么好菜,這就是粗茶淡飯呀。
噎的馮大娘又憋屈又郁悶,總算是有了和她女兒的同樣感受。
馮富貴站在門外,臉色捉摸不定。他來得晚,只聽了幾句。
馮大娘不知道,他可明白,蛛娘口里的粗茶淡飯,可都是他們眼中的富貴菜。
長吐一口氣,他揚起笑容,“都在說什么呢?”
書生意氣,看似儒雅,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哥哥,你總算來了。”馮家妹子松了口氣,忙起身,嘰嘰喳喳道了遍前因后果。
“蛛娘太客氣了,那日我不曾做過什么,這禮我不能收,還請帶回去?!瘪T后生一輯禮,謝絕好意。
馮大娘與馮家妹子干瞪眼,眼巴巴望著,舍不得給。
“給你的,就是你的?!敝肽锊灰詾橐?,說了句禮已經(jīng)送到,就要起身。
馮大娘連忙把她按下去,“才剛來自己就要走,說出去還以為我馮家待客不周……你們聊,我去給你們沏茶?!闭f著就連忙拉扯女兒,騰出空間來。
蛛娘擺出副猶豫模樣,輕皺眉頭,“我出來有些時辰了……”
“無妨,喝口茶,費不了多少時間。蛛娘全當成了我老母一番薄面……若是你就這般走了,回頭我可就要被揪耳朵了?!睌D眉弄眼作逗趣樣,馮后生壓低了聲音,一副生怕被人聽到的模樣。
蛛娘捂了嘴作笑樣,眼睛轉到他手里拿的畫軸上,“這是何人所畫?可否讓我欣賞一番?”
“小生慚愧,獻丑了。”馮后生嘴里謙虛,眼神微自得,許許展開畫卷。
里頭畫的是牡丹斗艷圖,枝綠花彩,怒放爭艷。或含苞,或盛開,姿態(tài)不一。
“花雖好,開的太盛,難免過之?!敝肽镅b模作樣細細看過一會,才搖頭評語。
“蛛娘懂畫?”馮后生一臉驚喜。
“略知一二?!彼疃?。
“蛛娘臉皮太厚!”小虎睨她,鄙夷之。明明連怎么握筆都不知道的家伙!
蛛娘大怒:“啰嗦,又沒讓你發(fā)表意見,還聽不聽!”
“不聽了,我去前頭招呼客人?!毙』⒑吆?,起身離去。太無趣了!
“本來就沒叫你來聽,明明就是你借口添水,來這里躲懶來了!”蛛娘啐一口,不懂風情的小毛頭。
“蛛娘,你們后來就一直在談論畫么?”胡安安給自己倒了茶,輕啜一口。
才喝一口,臉色微沉,暗惱:小虎這個不懂事的,竟然拿天池茶來招待蛛娘,這不是牛嚼牡丹么,太浪費了!
天池茶需在谷雨前采細芽,炒而得法。青翠芳馨,僅僅一嗅就可以消渴,乃是茶中奇品。她今年統(tǒng)共就得了三斤。
看看拿著茶水大口灌的蛛娘,她青了臉:“蛛娘,我給你換個蓮花茶吧。”
蛛娘一聽,立刻又連灌了好幾口,彎眉笑贊:“真是好茶,這叫什么名兒?”
“天山茶?!被卮鸬氖巧蜿狼?,他輕嘗,滿臉贊許,“元娘,可能分我?guī)變??我父好茶,當喜之?!?/p>
“可,此茶不多,我就送你三兩,予你父待客之用。再有那真芥茶,市面上極少,價格是天山茶的兩倍,予你半兩,叫你父自品之。”胡安安點頭應予,她炒的茶不少,多為奇珍,留自己人嘗??上?,滿山妖怪就只有白暨一妖能與她一道品。
“我也要?!敝肽镖s緊道。
胡安安只作沒聽見,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撇撇嘴,蛛娘渾沒形象地癱倒:“可不就是談了一下午的畫么!怪沒意思的,我都想睡覺了,偏還要附和他,擺出副賢淑模樣,累死了?!?/p>
馮后生話挺多的,蛛娘只要稍微吐露幾個字,他就能滔滔不絕地講一籮筐。
好不容易看天色偏黃昏,裝了半小午大家閨秀的蛛娘忙不迭起身告辭。
這一回,再沒人攔著她。只不過,他們提出,天晚,蛛娘單身上路不安全,非得要讓馮后生陪著。
蛛娘無奈,一路領著人去了小鎮(zhèn)外頭的一家大宅院外。路上少不了裝嬌無力,走走歇歇,作無意拋那媚眼。勾得后生口干舌燥,恨不得將人就地正法。偏偏蛛娘又是副正經(jīng)表情,叫他不敢亂來。
到了地頭,蛛娘就打發(fā)他走。
馮后生搖頭,堅持要看她進去才肯離去。
蛛娘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敲門。
好在,她路上就細想過可能會有這樣的事,這一家也不是胡亂找的。
門開啟,一個俊后生探出頭,看見門外的蛛娘下意識就想關門。
蛛娘早防著,嬌滴滴喚了一聲“表哥?!庇檬种чT,背對著馮后生的嬌顏兇神惡煞,惡狠狠瞪著俊后生。
她瞅瞅胡安安,笑得不懷好意:“你猜,我敲的是誰家的門?”
胡安安斜一眼,“住在小鎮(zhèn)的不就只有楊驕么,滿山妖怪就他喜歡住在人類附近。這都是被胡子牧表哥給帶壞的,好好的一只狐貍妖不肯老實呆山上,非喜歡與書生混一堆,姑母被他氣得不輕。”
蛛娘‘嘿嘿’一笑,“那個家伙看見我嚇得腿直抖,差點嚇尿了。這一回,馮后生再沒了借口賴著,就告辭離去。他一走,我就進了屋,對那羊妖說要借他屋子住一段時間。那家伙膽子小的,當下就暈了過去,太沒用了?!?/p>
蛛娘抱怨著,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胡安安默默喝茶,不作評語,心道——那羊妖差點被她給吞下肚去,能不害怕才怪。
蛛娘怕自己找的太勤快,給書生落下不好的印象,就沒再去找人。在新家里窩了兩天,就忍不住上街準備去打點酒喝喝。
到了街上聽見吵罵聲,她去湊熱鬧,進前一看,原是馮大娘。她指著一個年輕婦人的鼻子,罵罵咧咧,神態(tài)兇悍。時不時還動手推搡幾下。
那年輕婦人生生受著,不躲閃不反抗。她懷里護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緊緊抱著,不叫馮大娘的拳腳落在她身上。
“大母,別打我母親~”小女孩哭喊著,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
“呸,什么大母,你和你那落魄戶的娘早就被趕出馮家了,少來攀親。告訴你們,我可沒那么多閑錢給外人花。”馮大娘吐了口唾沫,直說‘晦氣’。
人群外,蛛娘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不對。大母是當?shù)厝藢ψ婺傅姆Q呼,馮大娘共有兩子一女,小兒才垂發(fā),能娶妻生子的就馮富貴一子。可是鼠精曾說,他是無妻的。
蹙眉,蛛娘心里有些不得勁,她向來是不愿意沾惹那些已經(jīng)成家的男子。莫說這些男子有多優(yōu)秀,只消想想他家里候著一個笨女人,她就無心逗樂。
同為女子,何苦為難。
她沒了這個,換個男人也就是了。那些人類女子可不如她隨意自由,總有人拿了各種規(guī)矩捆著她們。
思索著,她趁人不注意,悄悄一抹臉,給自己換張新顏,然后拉了旁邊的大娘,問這是怎么回事。
那人很樂意與人分享,嘆著氣說:“這年輕婦人原是這家人明媒正娶的妻子,原本家里有些錢財,被這家人高高供起。不過后來,她娘家做生意失敗惹上官司,就此沒落了。這馮家人是個見錢眼開的黑心貨,見她家落了難,就開始不待見兒媳?!?/p>
“要說這小婦人,還真沒什么不好。家里活樣樣都拿的出手,做事也勤快,人老實本分。若是落在別家,定然能夫妻和睦,可惜呀,遇人不淑。”
“自娘家敗了后,她就時常受馮家母女責難,推打。他丈夫也不管她,說什么父母之命難違,其實還不是一樣嫌棄她家落了。她娘家的人因吃了官司,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再護不了她?!?/p>
“小婦人懷里護的是她的大女兒,亦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后頭其實懷過幾次,都因為馮家母女的推打或是刁難而落了胎。身體不曾養(yǎng)好,又被催著干重活,以至于落下毛病,再不能生產(chǎn)。馮家人便因此為由,將她休棄?!?/p>
“離了,其實也好。她帶著女兒替人縫縫補補討生活,夜里借宿在尼姑庵里,日子倒還湊合。比起原先天天挨打的日子,強太多了。”
蛛娘聽了臉黑黑,立馬厭惡起馮后生來,再沒了勾搭的心思,立刻收拾了行囊回山上去。
“安安阿,我失戀了,真是好命苦呀~~”蛛娘咿呀咿呀唱戲似的抹淚。
“后來呢?”胡安安無視她的眼淚,好奇追問。
“沒后來了,”蛛娘神情懨懨,“我約那后生出來吃飯,等他吃好才跟他說,飯菜里下了絕嗣藥,他此生再生不出孩子來了。然后把那對母女給送到了千里之外一處民風淳樸的小山村里,給她們買了塊中等田地,搭了個土瓦房,留下些銅錢,能叫她們安生度日,就不再理會?!?/p>
“哦?!焙舶擦巳?,什么失戀,這是躲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