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一陣,談一陣,易染塵將他這些天的遭遇跟徐如風說了一遍,徐如風也跟他說了一些江湖上的事,其中約略提了幾句關于仇二的,便讓他以后小心一些,莫要招惹他。易染塵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想自己也打不過他,無奈聽了。
入了城中投店,休息了一天,到得晚間飯畢。徐如風到了易染塵的府門口,推門而入,見易染塵正自打坐調息,便坐在一旁,自行倒了杯茶在等候。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易染塵行功完畢,緩緩睜開眼睛,見到了徐如風,忙起身相應,陪笑道:“風大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徐如風倒了杯茶給他,道:“坐吧。”
易染塵依言坐了下去,只聽徐如風道:“你出來不過幾天,江湖上正反兩派之人倒給你接觸了不少,這經歷在年輕一代的人里面算是鮮少得很了。”
易染塵道:“沒法子,就是這么多的巧合!”
徐如風嘆了口氣,道:“本來有些話我不想說,但是到了如今,說了比不說的好。”
易染塵知道他要講的肯定是一些新奇的武林軼事,喜道:“那你說吧。”
徐如風道:“十九年前的江湖上風波大起,正邪兩派之間爭斗不休,那時我不過七八歲,你只怕還沒出生呢!”
易染塵道:“我今年才十七,可惜沒趕上這等大場面!”
徐如風啐了一口,道:“這又有什么好的?”嘆了口氣,道:“但明年九月,你應該就能見識到了。”
易染塵道:“九月?”
徐如風道:“當年正邪兩派經過一場大戰(zhàn),邪派教主大敗,承諾沉浸二十年,明年九月之期一到,二十年就滿了。那時若是重臨江湖,腥風血雨說來便來了。”說到這里,他的眼神變得痛苦了起來。
易染塵也看出了幾分,忙道:“大哥,你想去阻止嗎?”
徐如風道:“我雖然人微言輕,哪里有這本事?”頓了一頓,忽然一拍桌子,道:“但是,我必然竭盡全力去阻止這件事的發(fā)生,只因……只因……”他越說越是低落,似乎觸發(fā)了一些不可言的傷心事。
易染塵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你不要傷心,若是有用得上小弟的,小弟一定幫忙!”
徐如風瞧著易染塵,緩緩坐了下去,忽然道:“但你覺得那個邪派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不可饒恕的?”
易染塵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不由得道:“他們邪派自己叫自己邪派嗎?”
徐如風道:“那倒不是,那是江湖上正派中人稱呼的,他們另有一個名字,叫做……”說到這里,反而變得甚是小心,向左右兩邊看了看,在易染塵耳旁輕聲道:“燈蕊教!”
易染塵看到他這么認真的樣子,嘴邊本將要把那名字念出來,生生地收了回去,在心底轉了幾轉,道:“昔年燧人氏造火種而使天下出現光明,他們的名字或許取自其間,其意思估計也是與人為善,可能長期的發(fā)展中,慢慢地,有一些人偏離了軌道,做不好的事情比做好的事情多,又有點與眾不同,日子久了,讓人望而生畏,才得了邪教的名字。其實在我看來,看一個人怎么樣,看他怎么做事就行了。善人做惡事,你總不能說他是善人吧?惡人做善事,你又好意思說他是惡人嗎?”這一番話侃侃而談,倒讓徐如風吃了一驚,眼前這少年瞧著年輕,有時天真爛漫,有時眼光卻又如此深入獨到。
徐如風苦笑道:“江湖上若是多了些你這種人,或許就太平些了,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小,倒有如此深的體會。”
易染塵笑了笑,道:“我也曾經聽師傅提過一些,他老人家常說‘善惡之分無法看得太清’,而我自己又有點想法,順口說了出來,不對的地方,大哥也見諒一下。”
徐如風心底咀嚼著“善惡無法分得太清”這話,暗暗敬佩凈天老人的胸懷。過了片刻,發(fā)覺出了神,才道:“你說的都很好,不過理想與現實間的距離有時候卻是天差地別。那馬氏兄弟和余涉芳均是這教中人物,他們三人你算是得罪透了,以后遇上可得小心。”
易染塵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說一說他們教內的一些事吧!特別是他們三人,為什么會纏到一塊?”
徐如風一怔,道:“他們教內以教主為尊,其下分為三老六部十二堂,這些人武功各異,均有獨到之處。而他們三人則是十二堂的人物,只因兄弟倆同時喜歡上一個女子,對她又是一樣好,結果女的不知道嫁給誰,男的又不愿推讓。爭來爭去,鬧到今日!還是三個獨身人。”
易染塵笑了笑,道:“那倒有趣,不過你又是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們教內的人呢!”
徐如風心頭一震,道:“你說什么?”
易染塵忙給他倒了杯茶,道:“沒有,沒有!喝茶,喝茶!”
徐如風嘆了口氣,道:“你什么都好,人也夠聰明,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要記得,不管什么時候,嘴巴不能太多,禍從口出,有時候隨心隨性的一句話,現在瞧著沒什么問題,卻為以后埋下了天大的禍事。”
易染塵吐了吐舌頭,這是他撒嬌的習慣,疼他的人他就忍不住會對他們撒嬌,而疼他的人似乎也不少。或許一個人身處江湖,武功,本領大不大反而沒那么重要,若是能讓別人喜歡你,這才是最好的本事。
徐如風又跟他說了一些話,接著站了起來,道:“跟我來!”
易染塵也沒問太多,就跟了出去,兩人展開輕功,片刻間便到了一處大空地。
易染塵問道:“風大哥,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徐如風道:“你不是想學那‘巧手連拂’的功夫嗎?我現在就教你。”
易染塵喜道:“真的?”
徐如風道:“那還有假?”右手倏然抓出,探向易染塵前胸。易染塵身形向后一仰,避了開去,腳步轉動,掠向徐如風身后。徐如風同時身形急轉,左掌順勢往后拍去,這一來恰好拍向易染塵的面門。
易染塵急忙低頭躲避,徐如風的右手恰好自左肋穿出,去勢極快,正好抓向易染塵手臂上的“少海穴”。
易染塵一察覺他手臂搭上自己的穴道,立即透出內勁,想要將他震開。哪知徐如風五指微分,右手小指在他手臂的“少海穴”上一點,隨即一滑,無名指已點了他肋間“腎俞穴”,跟著一跳,又點了他小腹上的“氣海穴”,他的右手碰到易染塵身上的第一個穴道,立時聯動起來,剎那間將他身上數個穴道點落。
易染塵數處要穴被制,一時之間便如雕像般站立著,動彈不得,苦笑道:“風大哥,我服了你了,快點幫我解開穴道吧。”
徐如風身形略轉,手指點處,已將他的穴道解開,笑道:“這門功夫還算不賴吧。”
易染塵叫道:“簡直妙極了。舉手投足間點了我身上七處穴道,這里面的手臂、肋下、小腹、肩頭……各個部位的穴道離得都不近,你卻一下子都給點上了。”
徐如風道:“這便是‘巧手連拂’的功夫,關鍵便在一個‘巧’字,這門功夫近身對戰(zhàn)時用處最大,亦是一項能夠反敗為勝的功夫,只要你手指一碰到對手身上,借著巧勁,就能夠在剎那間點中對方身上數處穴道,練到精深處還可以夾在掌法拳法中使出。”
當下仔細地跟易染塵解釋了這路功夫的用處,原來這路“巧手連拂”是從點穴手法中衍化而出來的,以“跳、滑、溜、移、轉”五大要訣為主,在人身上一處穴道點落,按自己點落時的力道和敵人體內反震的力道的不同而借勁連拂人身各處穴道。
易染塵本就機敏,聽了一遍又練了幾遍,漸漸摸到了一些門路,道:“風大哥,這路點穴手配合著輕功使用出來,效果似乎更佳!”
徐如風道:“只不過對方功力若是高過你太多,就不能用這功夫了,不然求榮不得反遭損。”
易染塵道:“嗯!”緊跟著練了起來,這路功夫雖然只有五路,但其中變化精微奧妙,徐如風花了兩三個時辰對他進行點撥,方才大致體會了三四成。
月行中天,兩人練了大半天,徐如風道:“夠了,今夜先到這,練武的,得循序漸進,急不得。”
易染塵興頭卻甚濃,道:“風大哥,我很少這么認真學一路武功的,你就讓我自己玩一會兒吧。”
徐如風沉吟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陪你一會兒吧。”
如此過了兩三天,易染塵已經將這路功夫大致學了個全,徐如風道:“這路武功我當時學了兩三個月才慢慢摸到一些竅門,現在我陪你練了幾天,其中的訣竅,運勁的方法也都告訴你了,相信你勤練一個月,馬馬虎虎應該就夠用了。現在我也該走了。”
易染塵吃了一驚,道:“你要去哪?”
徐如風笑道:“我總有我自己要辦的事,要去的地方!”
易染塵對他甚是舍不得,道:“那我跟著你吧,也能幫幫你的忙!”
徐如風道:“不了,我習慣了一個人,而且有的事自己做更好,也更方便。你從山上跑下來,不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嗎?”
易染塵一怔,倒無可以對,道:“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夠再見?”
徐如風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江湖這么大,走著走著不就遇到了嗎?”他笑了笑,轉身出了門。夜色下,只見一條人影飛掠在數重屋檐之上,漸漸去得遠了。
一片烏云飄過,掩住了滿天星月的光華。
連那蟬聲都已歇了下來。
周遭一片孤寂。
易染塵喃喃道:“唉,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語氣間添了幾分蕭索之意。
忽然,一陣馬嘶聲響了起來。
易染塵笑了笑,道:“我還有一匹馬兒啊!”他大半夜跑去敲那老板的門,把賬結完便縱馬出了客棧。
老板睡眼惺忪,看了看夜色,叫道:“真是見了鬼了,大半夜不睡覺,出去玩馬!”隨手關了門,又回去睡了。
道旁草木不住往后倒去。
易染塵不知道去哪的好,索性哪兒都去。
這時月亮又出來了,灑在山道上,那馬就一直跑啊跑,終于停了下來,卻已經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峰。
易染塵跳了下來,那馬就自行去吃草。
山林寂寂,夜風清涼。
易染塵的心忽然靜了下來,前面正好有一個山洞。
他最近顧著練“巧手連拂”,反而把原本的功課耽誤了,想起了這個,就有點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洞內居然沒有其他動物居住,于是他便坐了下去,旁膝而坐,雙手相疊,真氣開始自丹田涌出。
他閉上了眼睛,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地步!